本帖最后由 赵赵 于 2015-9-24 11:30 编辑
作者 花竹散（十一贡嘎穿越时路遇的北京驴友）
缘起
为什么要去贡嘎？我不能回答。是因为它“蜀山之王”的盛名？还是因为巴王海湿润的眼波？甚至康定草原上辽阔的蓝天白云，以及牧人嘹亮的歌声？都是，又都不是。
当横亘在《山野》封面的贡嘎跳入我眼帘的时候，我仿佛感受到了一种穿透轮回的约定。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萦绕：“去吧！去见这座搅动你灵魂的山峰，否则，你的心将永无安宁！”
9月30日 成都→新都桥 多云
今天一天的时间都耗在路上了。从成都到康定，从康定再到新都桥，公路简直没完没了，就象一条飘忽的绸带在山水之间穿行。弯急，山高，伴随着咆哮的大河，我们算是见识了以险峻著称的“蜀道”！
好象赶上了一个坏天气周期，早上从成都出发的时候就阴云密布。没有了阳光的照耀，一路伴随着我们的河水多少显示出了一些狰狞的面目：浑浊的旋涡从我们的身侧翻腾而过，浪花就象是食人鲨的利齿，雪白中隐隐泛着死亡的青色。
同舟在车上大声地念报纸：“黄金周期间，川西地区将有一个降水过程。从10月2日开始，天气将逐渐好转……”
这个消息多少让我们有些沮丧。如果天气预报是准确的，那么按照计划天气开始好转时我们应该就已经翻过次梅垭口了。一路上都下雨下雪，第一是看不到雪山，岂不是此行莫大的遗憾？第二，不知道大家的装备是否都扛得住？
好象是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同舟说如果看不到雪山，就在垭口的尼玛堆前拿小鸟献祭。虽说是笑话（小鸟这么瘦，山神可能更中意同舟：P），但愿老天爷别把我们看成是长着两条腿的“保鲜装”！
翻过了著名的二郎山隧道，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本来指望着从这个黑洞里冲出来后能象经过一个神奇的时空隧道，进去的时候是阴雨连绵，钻出来是天高云淡。但奇迹就是奇迹，现实就是现实，而奇迹是注定不会在现实中发生的。
终于，我们和无语的队伍在新都桥汇合了，再加上绿野的海伦、FLY，甘肃的顺顺，我们现在一共有13个人走穿越的路线。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这个队伍可大大地超过我的预计了。
路上经过折多山口的时候，我的头就有些木木地发晕。这让我开始担心会不会出现大面积的“高原反应”？还有，能不能找到足够大的营地？马到哪里去雇？太多的问题。
哎，“明天”，一个充满未知的词，同时，它也是通向一段未知旅程的起点……
10月1日 新都桥→次梅垭口 雨夹雪
一夜都没睡好。前半夜窗外出现的月光让我的心喜悦到了十分，以为上天终于开始眷顾我们了，但后半夜隔窗传来的雨声又让我的心沉到了脚底。
七点钟，该出发了，天还黑得象个墨斗。雨已经变成了小小的雪粒子，打得路两边的树叶沙沙作响。路两边高大的山丘一夜之间都披上了一袭白衣，远远看去居然还有了一些雪山的气势。
到六巴的路出乎意料的好。路的两侧依然是山与水无尽的纠缠。我发现在四川，水与人的关系是如此的亲近，这让我这个从小生活在北方的人惊讶不已。在北京，所有的河流仿佛都已经失去了奔腾不息的精力。它们好象是些早已被拔掉了牙齿和爪子的猛兽，懒洋洋地流淌在兽笼般的河床里。
而四川的每一条河流都是那么地桀骜不驯。就拿我们身边的这条河来说，它也许太小了，小得地图上都没有标出它的名字，但它依然张牙舞爪地在峡谷中左右冲撞，仿佛是头被赶入穷巷的公牛，正在寻找一个可以较量的对象。也许是刚过了雨季的原因，河水满得几乎要溢出了河床。急流冲刷着水中的礁石，时不时地将浪花泼溅到了公路上！在这样一条公路上行驶，使我感到自己仿佛被夹在了围墙和系着铁链的狮子之间，要时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置身于铁链的最大半径之外。
火苗在每个人的瞳孔里跳跃，嘴里是酥油茶淡淡的咸味。
这种著名的饮料喝起来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因为据说它可以减弱高原反映，我已经喝了两碗了。
上木居藏庄温暖的火塘向我们展开了无尽的诱惑。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外面，雪已经停了。同舟、阿瑟和风中消散已经背着包出发了，我们大部分人还蜷缩在温暖的火塘边贪婪地享受着最后一点人类的文明，而我们的两个藏族向导正在准备马匹。
越是接近贡嘎，我们就越是远离文明的痕迹。我们就象是逆着时间洪流上溯的几尾游鱼，从汽车换到拖拉机，从拖拉机（在路上，拖拉机差点带着满车的人和背包一头栽进咆哮的河水里）换到马匹。
走得越多，就越感到平静。
穿越，就象是通往心灵旅途的映射。而那座只能眺望的雪山，就是一个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即使你想和它拉近些微的距离，它都会要求你采用最原始的方式，一步一步向它靠近。有时它近得仿佛咫尺，但我知道，它永远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一个人。
一座山。
一段注定要用脚步去丈量、用心灵去探测的距离……
10月2日 次梅垭口→贡嘎寺 阴
中午11时，我们终于翻上了次梅垭口。
天空依然阴沉，偶尔穿透云层的阳光却不断地撩拨着我们的希翼。
经幡在风中轻扬,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选择了用沉默来表达对这座雪山的敬意。
我们所目及的世界被两层不同质感的云层劈成了三段，好象盘古开天的神话在这里重演。下面的一层异常轻盈，仿佛是少女佩带纱巾。透过稀疏的雾气，我们甚至可以看到云雾下树木映出的葱绿。而上面的云层却异常厚重，铅灰色的浓云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就在这两层云雾之间，贡嘎向我们展示出它庞大的躯体。袒露在我们面前的是它伟岸的基座，山脊以一个非常陡峭的角度斜插入云层。在山腰的云雾之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两条冰川沿着不同的山脊蜿蜒而下。在最陡峭的地方，青黑色的岩石裸露着，没有了浮雪的掩饰，就象是肌肉下突起的青筋，显示着这座王者之山的力量。尽管无数次地看过了它的照片，我还是被它雄伟的气势所震撼！
等了两个小时，贡嘎依然难辨真颜。我们只好带着莫大的遗憾下撤了。临走之前，我们在垭口堆了一个雪人。
据说藏族人在尼玛堆上加一块石头，就是许了自己的一个祝愿。那么，就把这个雪人当做我们的替身吧。即使离开，我们也留下了一双永远眺望的眼睛！
走入了云层，我们就彻底失去了神山的踪迹。
空气湿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通往贡嘎寺的马道在幽暗的林中蜿蜒潜行。走在这样的森林中，那股渗入肌骨的寒意，即使我已经坐到了贡嘎寺的火塘边，仍挥之不去。
贡嘎寺建在半山腰上，是一座被蒸腾的云气环绕着的二层小楼。透过藏式的窄窗向外望去，我们就好象是乘着一艘小船漂浮在浓雾的海上，一股无助的感觉油然而起。
寺里只有两个喇嘛，过着没有自来水、没有电、远离现代文明的日子。年轻的喇嘛告诉我们，他也很快就要离开了。
在上山之前，我们就听说在六巴已经建了新的贡嘎寺。这里，日后会被废弃吗？望着老喇嘛满是皱纹但平静的脸，我不禁想要猜测他的去向。
面对着永恒的雪山，人的一生是否来不及回首，就已经飞速逝去？日出日落，雪积雪融，当初建造寺庙的僧侣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了这里？是借雪山来感悟人生的无常，求得对生老病死的无惧？还是用与世隔绝的清苦生活来摒弃外物的牵绊，深省一个人的内心？
没有人知道答案。
高高耸立的神山啊，有多少修行者曾用热切的目光抚摸你直刺青天的身影？
你是否真的曾接受这些日夜仰望你的灵魂？！
10月3日 贡嘎寺→巴王海 雾
已经是穿越开始的第三天了，今天我们的任务是穿过原始森林，徒步到巴王海。
从攻略上看这是一段真正的无人区，从一开始，我就强调在走这段路时一定不能分开。但是，实际上我们却殊不寂寞。因为一路上有安徽和重庆的两个队伍和我们同行。
安徽队的出场真是帅到了极点！
正当我们早上9点从贡嘎寺准备出发，从迷雾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马嘶。我们都好奇地向着上山的方向张望。这时，一匹马冲出了浓雾，上面坐着一个背着登山包的骑手！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群马就冲上了山梁！每个骑手都身穿冲锋衣，脚踏登山鞋，身背大包，一副标准的户外打扮！
我们上去一问，才知道他们16个是安徽过来的，昨晚在次梅村过夜，今天也要走到巴王海。为了赶时间到贡嘎寺一游，他们决定骑马来加快登山速度。他们的队员不管会不会骑马，人手一匹！
结果，这段本来让我非常担心迷路的旅程进行得异常顺利。前前后后总能找到和你同路的驴友。于是，大家纷纷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始徒步。
海拔降低了，一路都是下降，虽然有些雾，但没有下雨。这可能就算是峡谷里的好天气了。
马道沿着注入巴王海的河流在山脚下盘旋。两边的树上飘垂着雨林里常见的绿箩。贡嘎山巨大的垂直落差为人间造成了这样的奇景：两天之内，从雪山到雨林。
巴王海静静地躺在峡谷之中，仿佛从没有什么能够把她从沉睡中唤醒。
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湿润的水气在飘荡的绿箩间凝成粒粒珍珠。也许是吸收了太多植物的绿意，湖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带着一抹凝重。平静的湖面上没有一丝褶皱，好象是一块巨大的翡翠跌落到了山里。也许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湖水绿得涩重，再加上泥滩上成片枯死但挺立的树木，让这个湖美丽中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微风送来几声鸟鸣……
在森林的环抱中，就连奔腾的冰河也被摄住了心神，收敛了自己的吼声。
也只有这样的海子，才能够收藏起雪山所有的秘密。
10月4日 出山 多云
告别了巴王海，我们的穿越也就接近了终点。
想到可以告别湿漉漉的帐篷，告别让人倒胃口的方便食品，每个人都笑逐言开，脚步也变得格外轻快。
但美丽的雪山又给我们设下了最后的考验：一路上我们要无数次地穿过急流，而能称之为桥的，往往是只有人脚掌宽的一、两根圆木。
走在这两根颤颤微微的木头上，只觉得这溪水丝毫没有“水”的温柔，反而处处显示出雪山的特质—美丽而暴烈。
青玉般的溪水不是静静地流淌，而是以摧毁一切障碍的气势冲击着岩床，发出巨大的轰鸣。就好象是从一只家猫的身体里发出了狮子般的吼声。湍急的溪水打着漩从眼前流过，只要注视水流超过十秒，人就会感到一阵阵晕眩。
于是每过一次独木桥，都会有幸灾乐祸之徒手捧长短炮筒，等着拍下“落汤鸡”的窘境。
随着海拔的降低，植物的分布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先是灌木，接下来是高大的乔木和郁郁葱葱的竹林。
林中的小路长得好象没有尽头。更惨的是，前面的路马已经不能通过了，我们只好和向导分手，自己背着包开始暴走。真没想到，一个以腐败开始的穿越，最后要以自虐来结束。
走在出山的路上，我们情不自禁地沉醉于原始森林的幽静。被青苔覆盖的树干好象插着满身的羽毛，高大的松树往往要三个人才能合抱。但是，就在我们为这片美景流连的时候，一位偶遇的老人却告诉我们，已经有一条公路要修过来。巴王海要与仁宗海联通，修一个大型的水库！
越来越接近外面的世界，路也明显的由马道变成了推土机轧出的大道。路边大片的竹林和树木被伐倒，倒卧在泥泞里。为修路基，炸开的山体被投入河中令河水改道。
我们就象走进了一片自然的屠场，而凶手，就是我们人类自己！
哎，贡嘎，这片由冰雪构成的梦幻，难道注定也将永远地离我们而去？！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0-24 19:53:2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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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24 19:51:40
发表于 2004-10-25 04: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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